【律師媽媽】蔡晴羽 律師
近10年訴訟律師經驗，幾年前去美國哈佛攻讀法學碩士(LLM)，唸書期間意外發現懷孕，幸好當時有先生的幫忙，她邊經歷最地獄的育兒階段，邊取得哈佛碩士學位。
從美國回來後，較專注在經營自己的事務所，除專長於勞資糾紛等一般訴訟外，亦擅長著作權與商標IP布局，目前擔任多家新創與文創公司之法律顧問。
育有一個接近3歲的女兒，公婆會幫忙照顧，從美國回台後就送托嬰中心，即將上幼稚園。
訪談日期：2021/06/07
7:30~8:00 起床，處理女兒、早餐（有時公婆幫忙，就會直接送）
8:30 送女兒到托兒所
9:00 進辦公室處理公事，或是去演講or開庭等。
16:30~17:00 去托兒所接女兒
17:00~18:00 回到家，公婆準備好晚餐， 用餐後視情況是否需回去事務所加班（一個禮拜頂多1~2天會排晚上工作行程）
19:00 開始家庭時光
21:00~22:00 陪小孩看書，老公哄睡小孩
若沒有事情要處理，就會跟著一起睡；若有工作要忙的話，可能會再加班一下。
【生活起居】
還沒有小孩的時候，我是個工作狂，會一直都在工作。
但是有了小孩以後，就會希望保留一些時間給家庭，譬如：跨縣市的工作盡量不會接，週末也盡量不安排事情，尤其週六一定是家庭日。
週日則會把女兒交給公婆，夫妻兩選擇性加班，或者單純休息。
所以，以前週末會安排的進修活動、社交活動，就比較不會參加，跟朋友的約也多數改到平日晚上。
【思維邏輯】
生小孩前覺得小孩很麻煩，不是很喜歡。 但生了小孩後，因為小孩會做很多好笑的動作，還有看著她成長。
對小孩的喜好度有增加，會想跟小孩子玩。 而且有了小孩後，帶著她出門旅遊，即使是去已經去過的地方，還是會覺得很新鮮有趣，甚至只是簡單去個公園也很開心，跟先生的共同話題也變多了。
【個性】
以前很沒耐性、急性子，還蠻容易因為小事情暴走的。
但有了小孩後，相對變得比較有耐性，會覺得很多事情，其實也沒什麼好急的。
我覺得每件事情都很深刻！因為第一個小孩，很多事情都是第一次。
可能因為後援很充足，所以我沒有覺得，自己為了小孩有什麼犧牲，或是負面的影響，整個過程我很享受在其中。
我小孩真的超級會說話的，不論是中文還是英文，這讓我很有成就感。 因為英文都是我在教的，所以這件事情就確定是歸咎於我。
雖然也沒有預設她要很快會講話，但就突然發現她很多英文詞彙都懂，大概2歲半她就會講很多單字了。
我從回台灣，大概女兒9個月大的時候，就都會帶小孩看繪本，睡前大概會看10幾分鐘至半小時。
平常她如果想看的話，自己可以看很久。 還有大人都會跟她聊天。
我覺得應該就是「見招拆招」的能力…… 律師工作有點像服務業，要對應很多不同個性的當事人或法官，所以要能察言觀色，看出來要怎麼應對比較好。
在面對我女兒的時候，有時候需要講道理，有時候是要順他的勢， 例如：他很想玩不想去洗澡，因為她很喜歡玩躲貓貓或冒險遊戲。
我就會跟她說「那我們現在要去冒險囉，要去浴缸躲起來冒險」，她就比較願意去；
或是有時候他會很歡，想要做什麼事，我就會趁機轉移話題，問她「要不要喝果汁」或是要不要去做另一件她喜歡的事情。
我還蠻會「山不轉路轉」的。
其實我家沒什麼堅持，硬要說的話，大概只有小孩餵母奶這件事。
在我女兒出生幾天的時候，因為很堅持要餵母奶，有一次我先生使用針筒時，不小心把3ml的母奶噴掉，我因此大暴怒。
後來隔幾個月，有一天，我先生看到桌上有一瓶30ml的母奶，他問我要怎麼處理， 我說「那個放太久，可以倒掉」
我先生就很傻眼「那你之前還為了3ml，罵我罵成那樣！」
現在想想，如果有下一胎，我甚至可能不會餵母奶。
另外我至今仍有的少數堅持就是，我會在意其他幫忙照顧的人，對我女兒說的話。
不太能接受「你OOO的話，我就會討厭你喔」這種說法方式。
還有安全性問題（如：安全座椅），這種就完全不會妥協。
就沒得處理啊，直接讓她（大笑）
她現在無時無刻都很好笑。 譬如，去學校接她的時候，她因為很懶，會不想走，所以我會抱她走。
但因為16:00~18:00之間，其實事務所還沒下班，有時候會邊講電話邊抱她。有時候她會有點快滑下來，她就會大喊：「媽媽！你抱好，抱好！你沒有把Sophie抱好！」或是會說「你把手機放下！」
我覺得要先把自己顧好，才考慮是否生下一代。
小孩是沒有得選擇的，我覺得父母親快不快樂、健不健康，對小孩的身心健康會有很大的影響。
所以，先把自己顧好，確認自己的生活跟身心狀況，是自己可以接受的一個平衡。
也許不是很有錢，但你比較省吃儉用，覺得這樣的生活你過得去，再來考慮生小孩。
如果沒辦法把自己維持在一個正常的水平，並且後援也不充足，就要想清楚。
尤其女生，更是要想清楚！
因為如果沒有後援，一定會有所犧牲，也許父母其中一方，要留在家裡照顧小孩，不然就是減少跟小孩相處的時間。
雖然理想上，夫妻要共同承擔孩子的責任，但是真的有狀況的時候，台灣的社會框架就會認定，是女方要為了小孩妥協跟犧牲。
所以，我覺得要女方覺得可以生，再生。 這個「可以」包含，你對你的婆家、娘家跟你先生的信賴程度，不要隨意聽信另一半的說詞。
沒有人可以評判你，你覺得可以生，再生。
有小孩跟沒小孩，都只是一個選擇，就算沒有小孩也沒關係，有顧好自己最重要。
其實不管是請產假或育嬰留停，都很常聽到被刁難。 雖然男女雙方都可以請育嬰留停，但實際統計狀況，還是女生會請比較多。
法律當然有在保護，讓女性勞工保有請產假、育嬰留停的權利，但身為律師，我很清楚，要落實對她們來說真的很辛苦——包含訴訟及其他漫長的過程。
而且現在的雇主也越來越聰明，他們絕對有辦法找出好的理由，例如多交辦你一些比較難的工作，或有形無形的壓力，逼迫你離開。
就我的觀察，絕大部分的台灣女性，還是把工作放在自己的需求前面。像我身邊的律師朋友，很多人都是開庭開到生小孩前一天。
我覺得重點在於，女性要團結起來，一起讓這個文化被矯正。
有聽過很多女上司、女老闆，反而對女性勞工更是刁難，她們會覺得「我都可以為什麼你不行？」
如果社會沒意識到生兒育女的重要，苦有法律也沒用，最終還是人性的問題——你的主管、你的同事的真實想法，絕對比法律或制度影響更大。
現在手機很方便，錄音的音質很好，很容易做蒐證。同時也有非常多的法律資源，譬如法扶、縣市政府等，都會提供免費的律師資源。
也不是鼓勵大家隨時都要蒐證，有時候雇主不一定是故意的，因為台灣的勞動法真的很複雜，有可能真的不知道。
遇到不合理情況，通常會建議是循序漸進，可能先面談或是通話談，如果覺得雇主可以溝通，就善意跟溫和的提醒，提出自己的需求。
但若發現雇主真的有問題時，就可考慮進階到蒐證，不管是錄音、錄影，甚至Line訊息（就算對方沒回覆）保留截圖起來，都有用。
如果情況允許，我會鼓勵用訊息對話來記錄，截圖的效果會好很多，法官看文字比聽錄音快。
不過，我也要提醒，法律福利或權利不是讓你濫用的——只要有一個人濫用，讓雇主覺得女性就是會濫用這些權利，就會影響雇主跟女性員工間的互信。
因為我現在也是雇主的角色，慢慢可以理解老闆的想法。
如果雇主認為你是不錯的勞工，其實偶爾請一次生理假，或是家庭照顧假，我不覺得雇主會刁難。
但如果你平常就不是很認真，又要拿很多理由來請假的時候，老闆當然會有點懷疑。
這都是互相的，應該有限度的、合理地去使用我們的權利。
這種事情很難避免，但其實台灣要解僱也沒這麼簡單，不是隨便的理由就可以解僱。
如果妳年資比較長，平常考績都是正常，只是突然一次或兩次考績沒過，一般法院實務上，不會認為這可以作為直接資遣或解僱的要件。
但是，女性勞工是否有勇氣去跟雇主訴訟、據理力爭？
所以女性勞工真的很辛苦，工作上戰戰兢兢，很怕雇主心裡想著這些不能明說的原因，表面上用其他理由處理你。
我覺得是我們要一起努力，讓這個文化改變。
現在是大家重視工作大於家庭，所以如果你把家庭放的比工作前面，就會覺得「你不是一個好員工」。
但是，當大家開始覺得，家庭比工作重要的時候，就不會有人拿這點來批評你。
若整體社會的心態沒有調整，真的就是防不勝防。
法律實務要求是，只要試用期滿，就是正式員工。除非公司有正式告知要延長試用期，否則只要時間超過試用期，就是正式員工，在法律上的保障就會比較完整。
（律師備註：也有過一個最高法院的見解，是過了試用期後，給一個30天的處置時間，因此保守點就是試用期再過30天。）
有時候女性勞工也會自己嚇自己
不排除公司可能會有些想法，但以法律來說，有最後手段跟解僱情節重大的門檻，要資遣員工，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情。
其實現在訴訟雇主沒有比較吃香。
第一，法扶有勞工專案，可以提供勞工免費的律師協助。公司則是一定得負擔律師或訴訟費用。
第二，基層的法官（尤其是一審），相對年輕或越來越進步的法官，是偏向勞工的，畢竟現在有勞動事件法的保護。
且對公司來講，有勞工來告，也不是一個很輕鬆的事情。
不只公司的HR負擔會很重，對其他員工也會有不良影響，除了士氣，也可能會有模仿效應，最後不只一個員工告你，還有第二、第三個。
而且如果有勞資爭議，也會不利於後續跟政府的往來。
因為主要是先生全心在顧，影響沒這麼大，頂多就是3~4個小時要擠奶。當時學分也沒這麼滿，而且宿舍又離學校很近，所以中午就會回宿舍擠奶。 一開始的睡眠比較是問題，但是大概2~3個多月就睡過夜，在那之後就沒什麼影響。
真的要說犧牲，可能就是社交或更投入學業討論，因為很多人去哈佛唸書就是為了要社交、參加社團、打工，或是修比較重的學分、花很多心思研究之類的。我那陣子因為要照顧小孩，社交部分就很低度。
這部分有點可惜，因為花了很多錢，應該要多跟外國人社交的。
相比當時另外2個同期去哈佛的台灣女生，她們是單身，生活感覺就很多采多姿，也更投入校園生活。
我自己的話，可能就是會去接觸國外的育兒設施什麼的，還有認識一樣有小孩的同學們。
我發現，父母們的煩惱都差不多。
不過我跟日本、韓國甚至東南亞的朋友，聊起來發現，台灣女權意識真的好非常多。
我自己覺得台灣生育率低的原因，政府機關固然是大問題。但另一個角度觀察是，台灣的女權意識非常發達，政府的政策卻沒有跟上，所以導致生育率高不起來。
日本跟韓國的情況，可能就與台灣不同...
例如有一個日本朋友，她學業表現各方面都非常優秀。
但她跟我分享，她在一個非常大的企業工作，而在她請育嬰留停後，就因此被冷凍，很明顯感受到比較重要、有挑戰性或有價值的工作，都不會派給她，公司甚至還直接放話說：「不能接受她若生第二胎，還要請育嬰留停。」
我也聽到一些人分享說，日本的事務所，多數情況只有2種女律師，一種是很年輕剛出道的，一種是很資深且沒有結婚的，中間的可能就回歸家庭，或是轉去做公司法務。
我的日本朋友跟我分享，日本社會會認定媽媽有義務要照顧小孩，不太能接受媽媽把小孩放托兒所或是找保母，同時這些育兒資源又很欠缺。所以日本的媽媽，若是高知識份子，可以想見壓力是更大的。
台灣多少也會有這樣的狀況，但沒有嚴重到成為很大的阻礙，比較常是女律師自己沒辦法接受事務所的生活，想轉去做公司法務。
另外也有一個個韓國女性朋友跟我分享，如果她沒有每天做「不一樣」的早餐（且要是三菜一湯），她先生會生氣。
相對之下，我認為台灣的男女是比較平等的，特別是我們這一輩的男生，似乎也更願意共同的去分擔育兒工作。
日本韓國的朋友聽到，都會覺得很不可思議，她們覺得要在她們的國家，遇到願意支持她們工作的男生，很不容易。
